【全職高手/周江】熊與企鵝 02. 海岸（哨嚮paro）
周澤楷的世界，是白色的。
白熊坐在精神領域中心，白色的地、白色的天，飄著白色的雪。
大部分的疏導，在其他精神體進來時，不是受不了雪地的寒冷，就是自帶的溫度反而會破壞深厚的積雪。不是嚮導覺得不適，就是他被疏導的也不舒服。
久而久之，他開始排斥別人進入他的領域，白熊把自己關在冰山之中，為別人好、也為自己好。
那是他的場域，他不覺得寒冷。
每一次使用精神力都是消耗，但極地最不缺的就是降雪。雪堆得高，就看不見底下的融冰。
江波濤的出現是個意外。
那是在安全的領地，沒有危機的時刻，他很累、疲憊不堪，處在放鬆的地帶卻又沒辦法真的得到舒緩。江波濤搭上自己肩膀的手心有著不一樣的溫暖，讓他大意地開啟了那扇門。
小企鵝跳上雪地時沒有任何障礙。不完全屬於寒帶的物種，依然有著企鵝能在極地生存的本能。
牠在癱軟的白熊周遭打轉，身長甚至不到白熊的四分之一，嬌小的存在。白熊覺得自己一掌就能把牠拍死。
牠沒有這麼做，除了沒力氣，還因為企鵝在確定牠沒有攻擊攻擊意圖後就大膽地靠近，甚至貼著牠的臉坐下。
那是不屬於極地的溫度。溫暖，卻不過於炙熱。
白熊慢慢恢復了體力，融冰也在底下以兩隻精神體為中心聚集、凝固成型。小藍企鵝注意到四周可活動範圍變大了，好奇地想去探索，卻被北極熊一掌拍回來，收攏在懷中。
企鵝沒有掙扎，就乖乖認牠抱著，牠知道大熊沒有惡意。
就只是冷了，想尋求一些溫暖而已。
那是江波濤還在賀武時發生的事。
在警備中睜開眼，周澤楷自己都有些意外，他居然會在任務中睡著，甚至做了個夢。
回憶裡熊和企鵝溫存了一下午，分開時，他也同樣驚訝於自己不堪的精神場域居然恢復了泰半。
那時候他甚至還不知道小藍企鵝主人的名字。
抹了抹臉提起精神，他在原地展開精神立場，幸好百米內都沒有任何帶有敵意的精神力，他的位子依然安全。
從樹枝間翻下地面，他敲了敲通訊器，沒有任何回音。
這是他與江波濤分開的第三天。
白熊覺得腳下的浮冰有點不穩。雖然只是錯覺的，S+級的精神場域不可能沒幾天就損壞，但牠已經開始想那隻小藍企鵝了。
這其實只是個普通的A級任務。
方明華拿著任務報告給他時，他一點也沒覺得哪裡不對勁，安靜地聽完任務指示、搞懂了動線後，正準備去找副手出發卻沒在客廳看見對方，他才瞥見方明華的面有難色。
「小江？」
「呃、那個……」
「江副早上帶孫翔去B市了喔。」
方明華還猶豫著措辭，一邊杜明就善解人意地幫忙解答。
周澤楷帥氣完美的臉上崩起一絲龜裂。
但他很快掩飾過去，再用疑問的眼神看向方明華。
小江出去了，我怎麼不知道？
不用讀心方明華都知道他想問什麼，加上周澤楷身為輪迴隊長，本就有人事調動的一切知情權。
他也只能在周澤楷表面疑惑實則質問的視線下硬著頭皮回答。
「早上臨時來的任務，S級，指定孫翔一個人去，至多配一個嚮導。」
孫翔加入輪迴不足一年，雖然團隊配合上沒出過紕漏，但總部近期用盡各種方法考驗孫翔和輪迴的適配性這事所有人都知道，這也只是檢驗的一環。而整個輪迴只挑一個嚮導和孫翔一道出發，論配合度除了江波濤還真沒有第二人選。
周澤楷只是點點頭，接著繼續給眼色。所以？
所以？就算江波濤是唯一人選也不能不過問他這個隊長。
方明華怎麼會不知道，他就是太知道周澤楷的界線了，後面這話才更難說。
「江副接的，他自己說他能跟，我們下午再跟你報備就好。」
方明華僵在那，杜明不懂他們就交辦個任務怎麼這麼尷尬，呂泊遠看不下去方明華一老人家被隊長施壓，主動接了口。
這下換周澤楷實打實地愣住了。
要論輪迴之間的權責，周澤楷是主事者，但副手的江波濤和最資深的方明華一樣有決策權，周澤楷甚至授權過江波濤掌控大局，對底下的人而言江波濤的命令不亞於周澤楷本人。
而周澤楷對這件事想究責，就要去找江波濤本人。這就牽涉到他對江波濤看重與容忍的那道界線。
但那條線有多麼模糊不清，甚至不存在，這事誰不知道。
還真有人不知道。
「讓江副去不好嗎？」杜明還是不懂這凝重的氣氛怎麼來的，只好開口。
不懂就問，在階級平等的輪迴也是常態。但杜明不會讀空氣到在這個情況下問出來，方明華覺得自己的糾結根本白給。
「沒有不好。」
誰不知道這是最佳解，但還是得由周澤楷口中說出來。承認江波濤的決策沒有不對，也承認江波濤把整個輪迴擺在最前面。
甚至是周澤楷前面。
「這任務我讓杜明跟吳啓去吧，隊長你今天就先休息……」只想幫這段尷尬作結，方明華準備接過周澤楷手中的任務書，但一米八的大高個卻舉起手不讓他拿，還一臉無辜的反看他。
「我可以去。」
「那讓小呂陪你……」無視呂泊遠在被點名後一臉被背叛地瞪過來，方明華更不放心其他人跟去，以免又無心地說了什麼。偏偏他自己不能去，在不是全員出動地狀態下，基地至少也得留個嚮導駐點，他只能將自己從選項中刪除。
沒有很心痛地。
「我自己。」沒想到周澤楷誰都不要。
「可是這任務有點遠，雖然難度不高但要花點時間，還是兩個人有個照應……」要在對方心理狀態不好的情況下放他一個人去管控不到的地方執行遠程任務……
「沒必要。」
……咿！得了，你行你上。
連一旁杜明都驚訝起周澤楷這回的強硬，但以任務評級來說一個A級任務派個S+是綽綽有餘，確實沒有非得兩個人去的必要。
加上隊長本人都這麼說了，他們底下的人哪還能有異議。
在周澤楷出門前做著最後提點，方明華難以想像江波濤回來知道後會是什麼臉色。
周澤楷也沒想到自己這一出來就是五天。
哨兵任務大多有兩種，一是發現了新生的傳送門，哨兵要在怪物穿過傳送門出來侵犯人類前進去異世界解決對面的王，然後趕在門關閉之前回來。而是沒發現門，卻有怪物出現破壞人類領地，他們得去幫忙清理維安。
他手上這個算是綜合型。在S市邊外的小村落被騷擾已久，最近終於找到的源頭，他要先解決已經跑出來的怪物，再進到門裡將門關閉。
總部給的任務評級是以該傳送門的王的強弱度判定，因此整趟他遇到的怪物都是B級甚至不足評等，對村落也就僅是特定農作物被啃食這種沒有生命危害的侵擾，才會拖這麼久都沒處理。
但在解決完四散的怪物，按著法陣進到另一頭世界時，迎接他的是個看不見底的縱谷。
傳送門是異世界對人類世界的橋樑，是怪物要侵犯人類的信號，通常是有點等級與智商的怪物才能製成。因此他們傳送過去看到的，更常是怪物領主的城堡、野生怪物的巢穴、怪物群聚的城鎮，總歸是更接近「住所」這樣的地方。
過去也不是沒看過在庭園、公園的地方，但這次的落地點居然是個荒涼的縱谷草地，還沒辦法一眼就看到建築，就很弔詭了。
不管如何，任務還是得以解決王、關閉傳送門做結，周澤楷也只能選擇往前，試圖尋找啟動陣法的那個怪物。
在村鎮清掃了兩天，進到縱谷裡找了三天後，他還沒看到目標的怪物或建築。
透過傳送門過來的哨兵或嚮導身上會有印記，讓他們可以感知道門的製作者，而不用無謂的浪費時間。但他就這樣漫無目的，只知道往前的走了三天，依舊什麼都沒感應到。
幸好縱谷內自然資源豐富，不但有條蹊徑可以取水抓魚，周邊也有果樹可以摘採，不用擔心生存問題。
就是拖太久了，久到有點弔詭。
周澤楷吃著路邊採集來的樹果，愣愣地看著往前不止地溪流，水質清澈的可以看見河底的砂石。
這三天他不但沒見到怪物，只碰上一些人類世界也有的小動物，讓他有種自己們有穿越傳送門，純粹是到郊外野餐的感覺。
如果是出來放風，那也該回家了。
雖然沒有關閉門就回去會被判定任務失敗，但再耗下去也不是辦法。自己拒絕方明華的意見獨自出行，江波濤和孫翔的任務應該早就結束，自己過傳送門前已經收到他們返程的消息，怎麼樣自己也不該一個人離開這麼久。
特別是還聯絡不上。
傳送門這一端算是個異世界，通訊器失效是常態。
但有個人失聯三天不是。
收拾起東西準備返程，他還在想回去檢討報告要怎麼描述眼前的世界，哨兵敏感的聽覺就讓他抓準遠方不同於溪流的水聲。還沒反應過來，白熊就突破他的精神域場跑了出來，往縱谷另一端四腳狂奔而去。
傳送門是和哨兵嚮導的覺醒一起出現的，有著人類智慧無法解釋的系統，精神體在這邊的世界也更趨向於獨立個體，不受哨兵嚮導控制更無法強制收回，周澤楷只能認命跟上去。
出乎意料地沒走多遠就看到了縱谷的出口。
那是順著溪流通向大海的一小片沙灘。
白熊的目的地不是海，牠止步於水流變得寬闊的溪口，周澤楷停在牠身邊往牠的視線看去，幾隻小生物正列隊往海裡跳。
那是帶著藍色毛皮的小型企鵝。
不是第一次見、甚至可以說是熟悉的生物讓周澤楷嚇了一跳。在縱谷的這一路上看到不少鹿、鳥、松鼠，但小藍企鵝這麼獨有的物種，還是第一次在這邊的世界看到。
企鵝們一隻隻跳進海裡，他們都只是遠觀，可最後一隻落水的企鵝卻反常地回頭，好似朝他們這看了一眼，才跟著下潛。
就那一眼，讓周澤楷有種熟悉的感覺。
他其實沒有很認真看過江波濤的精神體，牠太不喜歡離開江波濤了，更多時候周澤楷是透過白熊和小企鵝的接觸去「感受」。他們與海岸的距離，縱使哨兵五感再發達也不可能憑肉眼做什麼辨認。
最中要的是，那絕對不可能是那隻企鵝。
江波濤不在這裡，他應該在輪迴基地，可能在處理公務，可能又被孫翔惹毛，可能因為自己的失蹤而煩惱。
但怎麼樣都不會在這裡。
周澤楷的大腦清楚的認知這件事，身體卻不聽使喚，彷彿被那隻企鵝魅惑般，他敏捷地閃過了白熊的阻攔，大步往海裡走去。
他在向海靠近，海也在向他撲襲。
浪花捲過的他腳踝，淹過他的腰身，漫起到他的胸口，直到他整個人滅頂，一切就像是剎那間的事。他會游泳，但那瞬間他本能知道自己不需要空氣也能呼吸。除了海水給他移動帶來阻力，他就像在岸上走一般前行。
其中一隻企鵝脫隊朝他游了過來，他不自覺伸手想迎接牠。身後有點水花濺起的聲音，他猜是白熊也著下水了，但不重要。
在指尖就要碰到小藍企鵝前，沒有任何預警的，他恢復了人類的構造，在水底缺乏空氣的狀態他猛然喝了一大口水，滿嘴鹹味外，缺氧的痛苦直接衝擊他的大腦，幾乎要帶走他的意識。
就在他要閉上眼昏厥過去前，小企鵝頓了一下，偏移了方向往他看不見的地方游去。
「……周……」
「……小周……」
「……周澤楷！」
在眾人叫喚中猛然睜開眼睛，周澤楷對上的是江波濤焦急的表情，後面是一夥輪迴隊員同樣急切地擔心。幾個人看他醒了，才鬆了口氣。
在江波濤的攙扶下起身，他瞥眼四周，自己剛是昏倒在他進去的傳送門前草坪，原本的消除目標已經消失了。看來自己還是有完成任務。
「小周你沒事吧？有沒有哪裡受傷？不舒服？」誤以為他的觀察是在走神，江波濤著急地追問。
在周澤楷清醒前他有先試著用精神觸手幫他做疏導，畢竟他是進入傳送門處理任務，完全沒使用精神力的可能性不大。但周澤楷的精神域場卻封閉著拒絕了他的進入，他的觸手進不去，精神體也進不去。
這是白熊第一次拒絕小企鵝的接觸。
「沒事。」周澤楷搖搖頭。他沒有身體上的疼痛，或精神世界的崩塌感，雖然白熊的狀態有些違和，但不是受傷導致。
「沒事就好。」江波濤這才放下心中的大石，也自主把剛才進不去的原因當成沒有受損所以不需要疏導才拒絕給合理化過去。「那我能跟你追究責任嗎？」
江波濤的口氣冷了下來，那是整個輪迴都極少看到的狀態。他臉上還帶著笑容，語氣也不輕不重，好似順著上句話的延伸，周圍的溫度卻降了下來，其他人原本想開口接續關心周澤楷都被他一句話打斷。
孫翔融入感沒那麼強，本來就靠得遠，都能感覺到一夥人聚集的地方氛圍驟變，這讓他感到趣味。
他們的中心可是那個萬金油江波濤啊。
周澤楷沒有回答。他不擅說話，但他擅長看臉色，和江波濤的眼神交流更是日常，面對江波濤的變臉，他甚至都能知道對方接下來要說什麼。
「為什麼自己一個人出任務？」
「A級任務。」
「遠地的危險加成呢？怎麼不多帶隊員？」
「我能應付。」
「那怎麼會失聯整整一週？」
周澤楷愣了一下。
難怪他覺得自己的飢餓程度超過自己的預估，雖然哨兵強韌的體質足以支撐，但在那片海岸昏倒後居然又過了五天。
一個隊長就這樣無故失蹤了七天，副手的擔憂和不安得以想見。
江波濤沒有繼續問下去，他還在等他回答。
「我可以。」
我自己可以。
我以為我自己可以。
他突然有點看不懂江波濤的眼神了，那個總是解讀自己，幫忙解圍、翻譯、磨合障礙，除了對外也同樣反過來安撫自己的江波濤，如今看著自己的表情卻沒了溫度，沒有關心、甚至沒有憤怒。
「你可以是吧？」
複誦了他的回答後，江波濤就退開讓出關切周澤楷的最佳位子，回頭拿起自己的行李，準備回家的意圖不言而喻。
第二順位的方明華什麼也不敢說，其他人更不敢。大夥視線在正副隊長之間游移，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周澤楷倒是一直盯著江波濤不放，在他說了最後一句話，起身、拉開距離、提起背袋，一個眼神都沒有留給自己。
「嗯。」自己看得再熱切，也得不到一個回應，周澤楷只能無力的低下頭，不再渴求。「回去吧。」